第一次聽到「Rango」現場音樂時,頗有此身何處的錯覺,眾聲齊鳴,熱鬧繽紛,各色打擊樂器交織繁複的Poly-rhythm,尤其歌手Veeka一開口,那來自非洲大地開闊遼遠的歌聲,此時我們應在某個沙漠與部落同歡,營火熠熠,族人且說你昔日英勇的事蹟、、、、、。
從南埃及到北蘇丹,正是阿拉伯文化與非洲文化(Sub-Saharan)的接壤之地,因此埃及境內仍有許多非阿拉伯文化並存;在「Rango」樂團中可看到由南方而來的蘇丹、努比亞音樂,不只音樂脈絡與主流的阿拉伯迥異,所伴隨的儀式、信仰甚至與伊斯蘭教有所抵觸,並可藉此回溯一段埃及與蘇丹的歷史恩怨。
埃及的蘇丹移民社群
在埃及,除了歷史上早已與許多異民族混合的''埃及人''以外,尚有西部西瓦沙漠(Siwa)的北非原住民柏柏人(Berber)、東部西奈山(Sinai) 的貝都因人(bedouin)、南部阿斯旺(Aswan)的努比亞人(Nubian),然較不為人知的是非努比亞的蘇丹移民。近代有兩次重要的蘇丹移民事件,一是埃及的Muhammed Ali於1820年佔領蘇丹,當時訂立法令,蘇丹必須以奴隸勞役的方式作為賦稅,因此許多蘇丹人被迫加入了埃及的軍隊。其二是19世紀中葉蓬勃的棉花工業與貿易商往,奴隸交易隨之興盛,來自伊索比亞、非洲東岸以及南北蘇丹的商旅,直接締造了通往埃及的奴隸巿場。
在軍隊服務的蘇丹人,仍繼續以音樂訴說返鄉之路的漫長,以渡過經年累月的思鄉情愁;棉花工人為尋求心靈慰藉,也透過傳統的Zar儀式,連結非自然的力量,來解除心靈的苦痛。他們不約而同隨著遷徙將蘇丹音樂帶入埃及。
埃及於19世紀晚期廢除了奴隸制度,這些''黑皮膚''的人開始尋找一個可以彼此共同群聚的社區,如今在四個城市中,分別是伊斯梅利亞(Ismailiyya)的Arayshiyyit el-‘Abid(奴隸的圍欄)、蘇伊士(Suez)的Al-Arbi'in、開羅(Cairo)的Imam el-Shafi’i、及亞力山卓(Alexandria)的Karmouz,發現正是蘇丹後裔的主要社區。這些社區的人經常神祕地關上門,悄悄從事''當地人''不知道的事,貧落的門窗隱約震動,屋內傳來非誦禱、非木卡姆的奇異音響。
消逝的Rango與Hassan Bergamon
Rango是蘇丹的木琴(Xylophone),傳入埃及約兩百年的時光,多數已逐漸毀損不堪使用,由於琴鍵下方的共鳴管由蘇丹當地的葫蘆製成,在埃及無法找到相同的原料,以至於幾乎絕跡。El Mastaba的創立者Zacaria於1996年讀到''Zar and the Ritual Theatre''一書時,作者Adel El -Oleimi 文中提到Rango已在埃及絕跡,引起Zacaria的注意。一位Simsimiyya大師Mohammed Waziery告訴他,在伊斯梅利亞還有一位會演奏Rango,幾經尋訪,於是找到了Hassan Bergamon。
像其他矢志音樂的年輕人一樣,Bergamon也曾引發家庭關係緊張,他的母親是第四代的Zar音樂大師,當他住在伊斯梅利亞時,白天常蹺課去玩樂器,晚上跟著Rango大師Mohamed Almaz在婚宴上表演,他的叔叔對這個姪子的音樂天份顯然很頭疼,夜晚強制將門窗鎖上,阻止他出門演出。不過Bergamon仍在母親暗中接應下,得以從後窗用繩梯溜走,開脫叔父的監禁。1967年發生阿拉伯與以色列的六日戰爭,迫使他們遷往開羅,Bergamon在開羅仍繼續在Rango、Zar、與其他打擊樂器中悠游來去,然而隨著七〇年代阿拉伯流行音樂的崛起,加上廉價的卡帶錄音取代現場音樂,以Rango為主的蘇丹婚禮音樂頓時褪色,一時塵封,再也無人聞問。
演奏者消殞,音樂也隨之入墓,棄置殘破的Rango,沒有人有足夠的知識知道該如何製作修整。1990年,Nile TV(埃及國家電視台)曾為此製作專題紀錄片;經過Zacaria與Bergamon的奔走,目前尋獲了三個珍貴的Rango,皆收藏在El Mastaba中心。Bergamon當是今埃及唯一僅存的Rango演奏家,在Zacaria的支持下,2001年成立以「Rango」為名的樂團,旨在重現埃及的南方音樂。
「Rango」~神聖與世俗的兩面
「Rango」音樂裡有蘇丹、努比亞最世俗的婚禮音樂,也可見到神祕儀式中的多神崇拜;聽「Rango」的音樂最過癮的就是打擊樂器全面出籠,還來不及思考,耳朵已經不自覺的追蹤那些豐富的音響;同樣是四拍,卻有許多不規則的節奏在其中交錯嬉戲,除非身體跟著律動,否則很難抓住這些頑皮的傢伙;同樣是五聲音階,因這些鮮活的節奏,讓主從反覆再三仍生趣盎然。
樂團的旋律樂器以Tanboura、Simsimiyya、Rango為主,每首樂曲進行中多半只選擇一樣來演奏,主要以人聲和打擊樂器為主,豐富的打擊樂器如下:努比亞的Bongas、非洲的Djembe、中東的Tablah與Frame Drum、埃及的鈴鼓Riq(Tambourine)、蘇丹的Tonba與Touza、 Zar儀式用的羊趾腰帶Mangour、鐵軌製成的金屬打擊Kerya、油漆罐加工的Shaker。
其音樂內容大致可分為三類:
一、蘇丹民謠:其中特別呈現 Rango與蘇丹軍隊流傳的民謠。
二、Zar靈療音樂:Zar是一種透過非自然神靈力量的療癒儀式,多被視為巫毒傳統的支脈,在埃及zar是禁忌話題且備受爭議,主要是因為尋求非伊斯蘭的宗教力量,此將另闢專文介紹。
三、努比亞民謠:在主流的埃及廣播或電視中很少聽到他們的音樂。40~50年代間,努比亞音樂家開始融合西方樂器和阿拉伯流行音樂,雖然作品良莠不齊,但少數明星的崛起,也建立起他們在世界音樂的版圖,努比亞尤其擅長在宴席慶典歡歌載舞。傳統形式上,多以kissar(五弦的里拉琴)、框鼓與Tar伴奏,好用擊掌與觀眾互動。
努比亞地區是地中海文化與非洲大陸的橋梁,五聲音階與特定節奏的運用,顯著與埃及的阿拉伯音樂不同。近代最廣為人知的事件就是世代居住的自然環境被Aswan水壩淹沒,從1902年第一座水壩開始,他們就開始了沒有歸程的遷徙之路,直到1963年完全淹沒為止,直到如今仍持續抗爭中。在埃及和蘇丹,皆有努比亞人,此源於帝國殖民時期國家疆界的劃分。昔日大英帝國1899年在北緯22度劃上平直的一條邊界線,讓沿著尼羅河六大瀑布散居著努比亞人區隔兩國;而後英國又將Halaib Triangle三角洲地權歸埃及、管理權歸蘇丹,以致如今兩國仍持續爭論不休。
2 意見:
玉鳳, 非常喜歡"琴房外"這一系列的書寫,
更期待未來可以聽到你所描述的這些音樂. 深靖
深靖,感謝鼓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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