圖1 Ezbet Haggana貧民窟一瞥(文/圖by Emma)
六月的開羅,鳳凰花瓣遍地好不繽紛。每天早晨七點鐘,我拎起電腦包,往公車聚點走去,開始全新的工作旅程。上半年待在首都辦公室的我,下半年調至開羅北邊的貧民窟-Ezbet Haggana,友人口中的罪惡深淵,卻是我眼中的桃花源。為了迴避擁擠的上班車潮,我選擇提早出門,在等待辦公室開門的一個小時中,拿了本書或筆記本,鋪了報紙便隨地而坐,街角的咖啡店老闆,二話不說拿著椅子到我面前,接著示意,往後若他在忙生意,我隨時可以搬椅子走。當我不經意抬起頭來,看見路過的婦女、小孩帶著一抹微笑,賣洋蔥的貨車、收破爛的驢車、賣雞隻、魚貨、蔬菜的卡車,川流不息,生氣勃勃。
一般人想到貧民窟,不免投射到貧民百萬大富翁中的情景,的確,貧民窟人民生活環境品質低落,滿地的垃圾、崎嶇不平的泥石路,不同的是,在Ezbet Haggana生活機能完善,服飾店、網咖、果汁、裁縫、修車廠、麵包、餐廳、文具行、水果店…,雖然蒼蠅滿天飛、來來往往的車輛煙霧瀰漫,居民們絲毫不在意,挑選著被蒼蠅包圍的水果和魚肉。我慢步在石子路上,空氣傳來剛出爐的大餅香氣和炸薯片的油味,漸漸撫平飽受顛波車程的煩亂心情。
每天搭上前往貧民窟No.121公車,雖慶幸自己能順利站上車,卻無法容忍與人群和噪音共處一車,戴上耳機企圖想將躲進另一個世界。公車司機為了警告隨處亂梭的人潮、不時變換車道的車輛,間隔不到五秒鐘,喇叭聲已經響徹雲霄,同時,大街上千輛汽車也做了同樣的事,我一手扶著車把,另一手倚著車被,看著窗外風景,轉移注意力,廣場上攤販們各自盤據一方、數百輛藍白相間的小貨車司機忙著載客,清潔工推著拉機筒掃路面垃圾,公車緩緩上路橋前,總會看到坐在同一地點乞討的阿婆、和戴著牛仔帽賣衛生紙的阿公。
日子一天天過,心理漸漸明白人們為著生計打拼,遑論生活品質呢?
開羅是一座擁擠的都市,人們早已習慣擠身在辦公室、公車和家中,這點也反應在待人處事上。相較於歐洲人,開羅人對陌生人的包容力特別大,埃及戲劇家Nehad Selaiha表示。這點提醒了我,不少外國友人同意此看法,到了埃及,彷彿身處在另一個世界,在咖啡廳與第一次見面的埃及人暢聊數小時、每條街都有一片風景,讓人感覺很不真實。幾位中國朋友則持相反意見,指著滿街的垃圾和窮人說道,埃及人素質低落,道德欠佳。
我猜想,這應該是東、西方文化和教育的最大差異吧,做事循規蹈矩亦或創造多元機會。當我實地走訪清潔工社區、貧民窟後,發現若街上一塵不染,上萬名窮人不就失業了,也想起朋友說過,金字塔養活世世代代的埃及人,不置可否,觀光客為政府和旅遊業者帶來巨大財富。我卻發現街上的流動攤販,可謂貧窮經濟奇蹟。人們買香煙、電話卡、餅乾、飲料…,金額從一埃磅到五埃磅等小額買賣,每個人都能分到一塊餅,不像連鎖商店企業主一手壟斷經濟市場。
從身邊的埃及友人深切感受到分享的文化,肚子再怎麼咕嚕作響,也會一起用餐; 時間再怎麼匆促,也會一起行動;日子再怎麼苦,也會掏出僅存的錢幣,給路邊的乞丐。
某天回家的路上,我塞了一埃磅給坐在路邊賣口香糖的盲人,從他手中拿了四粒口香糖,我轉身走上天橋,他急著喊等等,又塞了一把糖到我手中。此時,我被他的舉動震撼住,原本施捨、憐憫之心轉化成另一種心境-像是從友人手邊接了小禮物。這位盲人也打開我心中窮人世界的另一扇窗,用一份正當工作的心情,付出心力賺取微薄收益,工作看似卑微,態度令人敬佩。不少人總想著,當他賺大錢時再來幫助窮人,其實當機會來臨時,丁點的錢財或勞力,也會有意外的驚喜,正如同盲人教會我-與你分享的快樂,勝過獨自擁有,僅管彼此素味平生。
每天進辦公室時,趁辦公室阿婆認真的擦桌椅、門窗,詢問工作同仁需要茶水或雜貨店的小點心,用分享的引擎啟動新的一天。這個月我負責籌劃七月暑假營隊,我鎖定貧民窟孩子面臨街頭暴力、缺乏家庭關愛和輟學賺錢的問題,設計系列課程。腦中浮現某天在辦公室門口,看到拾荒孩子們欺負三隻小狗,我便將此畫面轉成看圖說故事,準備讓孩子腦力激盪,如果你路過此處,你會怎麼做?為什麼?還有幾例我親身遭遇的生活經驗,也一一變成了圖畫故事。
圖2拾荒孩子欺負小狗,恰巧路過的你會怎麼做呢?
為了進一步了解街頭暴力問題,上週末我拜訪了希望村子社會(Hope Village Society,以下簡稱HVS),專門協助遭受家庭暴力,遂而浪跡街頭的孩子。街頭教會了孩子抽菸、吸毒和酗酒,大男孩欺壓小男孩,發生同性強暴事件、用盡任何手段籌錢給街頭老大。在訪談社工員兩小時期間,幾位小男孩佇立在門口,不時瞻望著我,邀我一同打乒乓。HVS成了街頭孩子的休憩站,社工員們就像男孩們的爸爸,耐心傾聽與孩子們建立信任關係。
圖3我與HVS工作人員和孩子合影
如果你在街頭看到這些孩子,你完全無法辨認出這是他嗎?社工員A語重心長的告訴我。有位身材瘦弱的10歲男孩,竟是竊盜首領,使喚街頭孩子拿刀勒索其他孩童;也有位街頭孩子來到中心便呼呼大睡,因為整晚幫忙擦車、賣衛生紙籌錢給街頭老大,若不服從換來一頓毒打。電影上帝之城、貧民百萬大富翁貧童場景,真實上演在開羅街頭,估計每天有100萬街童四處留竄,他們大多來自破碎家庭,爸爸或媽媽再婚後,繼母、繼父拒絕照顧他們,要不便是遭兄長暴力相待,父親或母親卻冷眼看待,街頭成了他們的家。
我也把社工員口中的真實故事轉成圖畫書,當我再度拜訪HVS時,與一位熱愛畫圖的A街童分享,鼓勵他把街頭生活記錄在畫紙上。他指著我的圖畫說: 我與故事的男孩經歷同樣的遭遇,我最大的願望是有一份工作,賺錢維生。說完拿著畫筆、畫紙在角落構思著他的故事,我心裡許下一個願望,每個禮拜帶一則圖畫故事與他分享,希冀他能透過繪畫來自我療傷。
在HVS的短暫經驗,一方面拉近我與街童的距離,另一方面挖掘埃及社會底層的問題。貧窮、暴力、犯罪和仇恨不是一朝一夕,透過和平教材便能解決的,需要用堅持不懈的行動感化一小群人,未來他們面臨抉擇時,能抱持正向思維來解決問題,再慢慢的影響身邊朋友一起改變,HVS社工員已親身示範,部分街童擔任志工轉邀新街童到HVS尋求協助,我看見蝴蝶效應正一點一滴的擴散著。
六月從都市走入貧民窟,加劇飽受喇叭噪音、空氣污染、街頭騷擾的頻率,我不得不學習真正的容忍,並非與現實妥協,而是認清問題,取代無關緊要的抱怨。六月的開羅已像烤爐般讓人滿身大汗,我的心也炙熱燒灼,為下個月暑假營隊全力衝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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